鹿梦为鱼

一切尽在不言中

【剑骨风】归人

我回来啦!!!

超级长——的文来啦,就是对我消失一个半月的补偿

还有两个视频,一个剑骨风在合集里,一个三舞在主页里,感兴趣的小可爱一定要去看!!!

本篇宗主出场较晚,但是出场后很香,要有耐心~

本文1w+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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门窗被打开,风卷走室内的浮尘。宁荣荣把洗好的茶具放在桌上,转身又去掸书架上的浮灰。在她身后,古榕将新晒好的被褥抱进来。

乍一看好像没什么不对,好像是久别的旅人要归家。

但也只是乍一看而已。

“小姐!宫里来人,想请宗主过去。”

“告诉他,”宁荣荣头也不抬,“宗主闭关,不便入宫,现在要见,只能见大小姐。”

弟子有些犹豫,支支吾吾半天才说:“对方说……只见宗主。”

“不见,”古榕开口,“若他执意要宗主入宫,我七宝琉璃宗没有功夫去料理皇家那些破事。”

支持归支持,总不能把宗门当家仆一样使唤吧。

弟子心下了然,跑去回复,半晌回来说:“对方说,请小姐入宫。”

宁荣荣慢条斯理地收拾好笔砚,整理一下裙摆,转头看向古榕:“骨爷爷。”

“让你剑爷爷陪你去吧,”古榕摸摸她的头,“他去稳妥些。”

宁荣荣应了,去找尘心,回头一看古榕已经不见了,她知道古榕并不想在此多待。

父亲失踪已经是一年以前的事情,彼时正在大战中,宁风致去前线帮个忙,随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,剑骨二人那时并不在他身边,弟子更是没有一个知道的。

他们各处搜寻、探查,毫无结果。

宁荣荣对外称父亲闭关,长久无法见客,接手了宗门的事务。她管不了真相被发现后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,总之消息能藏一日是一日,人心能稳一天是一天。

 

宁荣荣走到平日属于宁风致的座位边上,并不坐着,看着雪辰亲王:“亲王叫我来,是皇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?”

“宁小姐,我也不瞒你,近日星罗屡犯我国边境,伤亡惨重,您看,贵宗的两位位封号斗罗也迟迟不肯出山,至少派一些辅助系弟子,也是对帝国的帮助啊。”雪辰高傲慢且条斯理地道,正眼都不看宁荣荣一眼。他心想这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,皇室有请,她还敢不应么。

“亲王殿下,请注意您的措辞,”宁荣荣双手交叠,搭在椅背上,“我七宝琉璃宗一切事务也是有宗门调度,不是想请就要派人的。”

说完就要走,雪辰从背后出声:“小姐,为什么不坐?”

“我只是替父亲来了一趟,这位子不是我的。”

“宁宗主,真的还会回来,坐在这里吗?”

“父亲只是闭关,亲王这话是什么意思。”宁荣荣从容自若,裙摆掀起微风。

 

尘心按她的话在殿外等候,见她出来拿了斗篷给她披上:“怎么了?”

“天斗皇室很可能知道爸爸的下落,包括他失踪的原因。”宁荣荣面色阴郁,系紧领口的带子。

“雪辰说了什么?”

“想让我们帮他们打仗,还提到了星罗。”

“你没答应,”尘心让宁荣荣扶着他的手臂站上七杀,未等宁荣荣回答又说,“让我去一趟。”

宁荣荣发丝飘扬,仰头看了一眼尘心。她在那双浅琉璃一样的眼睛里品出了些许莫名的情绪,是着急想见什么人。

以前她常和父亲聊到两位爷爷,宁风致便说剑叔是个伤人于无形的,鲜少有人能看出他在想些什么。

宁荣荣此时却品得出来。尘心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宁风致踪迹的寻找,他和古榕明里暗里恐怕不知跑了多少地方。心思恐怕比任何一次都好猜。

小半个时辰后,尘心拿着调令出了宗门。

他一路南下,没有去边境战场,而是直接进了星罗皇城。

根据雪辰的话,宁风致不可能在天斗,所以星罗城是最方便他探查的地方。

同天斗一样,星罗的武魂殿分殿规格几乎与皇宫等同,不过星罗城内的武魂殿眼线分布极少。在星罗,教权和皇权的纷争似乎更加激烈,皇权也明显更胜一筹。

少了武魂殿的干扰,他在这里会轻松很多。尘心将地形记下,掉头回了边境前线。

当天晚上,尘心收到了宗门传信。宁荣荣说宁风致极有可能就在星罗城,要尘心先行去查,等古榕稳住宗门,明日便到。

尘心不由得忧心:稳住宗门?

不过他没时间多想,皇族禁军统领来喊他,说发现几十里外有敌军来犯。

此前两国僵持大半个月,彼此都已经消耗巨大精力,但凡其中一方实力稍涨,分出胜负几乎是毫无悬念的事情。

尘心连兵都没带几个,领着五百铁骑直面而上,一把火从前线一路烧到了驻地。剑雨落了满地。他打得格外着急,一句场面话都懒得说,拎起对方将领的胳膊扔到人堆里,小半个时辰打完了仗。

禁军侍卫长目瞪口呆地看着被丢到面前、像一只蚕蛹一样不停蛄蛹的对手,沉默良久才看向抱着剑百无聊赖的封号斗罗,心里默默叹了一句牛逼。

天斗星罗随即开始谈判,剑斗罗连面都懒得出,打道回府了。

他秘密去了星罗城,和古榕碰面。

“所以,稳定宗门是什么意思?”

“你就不问问为什么荣荣确定他在星罗城吗?”古榕站在窗边,金属指套一下一下敲击着木质窗框。

尘心坐着听他说,慢慢捋出来个大概。

在他走后不久,有弟子慌张地去找宁荣荣。

“小姐!我梦到宗主了!”

宁荣荣隐约知道这不是凑巧的事情,让他坐下来慢慢说。

“就……去年大战以后,我总是觉得心里发空,但是又不知道原因。这两天我总梦到宗主,那场景好像是战场附近的树林里,好多兄弟都在一起。宗主在我头上拍了一下,然后我眼前就开始发黑,隐隐约约看见宗主和两个穿蓝衣服的人走了,走之前还回头看了我们一眼,还说了话,但是说了什么,我就不记得了。”

古榕说当时描述支离破碎,但宁荣荣能听出个所以然来。她让那弟子退下——如果是宁风致清了弟子的记忆,有了松动的迹象,那么梦到他的弟子绝对不止一个。

果然,余下半天,陆陆续续有七八位弟子来报说梦到了宗主。但最让他们惊惧的是,有人说看见一盆血水,杂乱的纱布还有窗外连绵的蓝色宫殿,画面本身也在不断模糊,甚至有些倾斜发黑。

古榕听了再也坐不住,猛地站起来问那弟子:“还有什么?”

“再……再就黑了,什么也没有……”

宁荣荣按住古榕的手示意他冷静,古榕缓了口气说:“蓝色的宫殿,是星罗城。那附近有很多商铺旅店,很有可能是我们要找的地方。”

差点被骨长老吓死的弟子出声问:“小姐,宗主……宗主是出了什么事吗,他不是在闭关……”

“没事,”宁荣荣环视一圈,看着几位弟子:“宗主还在闭关,知道吗。”

“是。”

 

人都散了,古榕抚摸着上首宗主座位上雕花的扶手,说:“我再待一晚,先让尘心去星罗城查,我明天就到。”

“剑爷爷还在战场上……”

“他一会儿就打完了,给他一晚上时间休整。”

 尘心听了忍不住说:“你就对我那么有信心?”

古榕不理他:“如果那个弟子梦到的属实,那么他一定就在这星罗城里,而且受了伤,状态极差,差到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精神力。”

 可纵使他们再着急,也只能在这里一寸一寸地搜。

宁风致离开他们太久,尘心古榕有上天入地的本事,也已经感受不到一点气息了。

 尘心和古榕长相显眼,但此时刻意掩藏了气息,普通路人感觉不到。古榕魂力攻击性没有尘心强,便释放了一点魂力,当做聊胜于无的感应渠道。

此地繁华,混在人群中反而更安全。宁风致要挑这个地方隐蔽,也确实是他的作风。

尘心白发引人注目,就找了件斗篷披着,混在人群中。兜帽遮挡着视线,他仔细观察着面前那一亩三分地,企图感受到什么。

黑,酒红,青紫,藏蓝……他看过这么多人,都不是。

“抱歉,先生。”

也许是因为周边人多,有人撞了他一下,匆忙道了歉后混进人群里走了。

他被撞歪了身子,目光一偏,又看向另外一拨人。

都不是。

尘心传音给古榕,对方回答没有发现,叫他回楼顶。

 两人立在瓦片上,尘心正想着怎么办,古榕突然凑过来闻闻他的肩膀。

尘心避开,古榕把他拉回来,鼻尖耸动两下:“有血腥味,有人伤你?”

 尘心并不在意地说了句没有,古榕也没放在心上,往瓦片上一坐,金属指套敲着额头发愁。

尘心突然把他拉起来:“可能有线索。”

他拉着古榕在刚刚的街上走,让他试试感知那股血腥味。

古榕还真的给他指了条路出来,是个偏僻的旅馆,十分憋屈地夹在一众同行之间,完全没有任何存在感,是那种贫苦农工进城卖货,将就一晚的地方。

尘心留在门口,古榕站上高处,盯着那小门看了一整夜。

第二天早上,陆续有客人从里面出来。一直到中午,尘心半闭的眼睛才张开,他看到了一个人。

可还是不像,太不像了。

那人走路的速度像是勉强维持的,用尽全力才能看着和正常人一样。脚步有些轻,脊背并不像往常一样挺直,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死气沉沉的病气。

尘心目送他走远,向楼顶上望了一眼,下一秒就出现在瓦片上。

“是吗?”古榕狐疑地看向他,或者说是不太敢相信。宁风致向来是神采奕奕的。古榕嘱咐了尘心几句,自己去了小旅馆,大大咧咧地往柜台上一靠。

老板娘笑吟吟地接过金魂币,听着古榕问:“打听一句,刚刚出去的那个人,什么来头?”

老板娘轻车熟路地拢了钱放进怀里:“那位客人啊?他一个周前来的吧,大半夜,雨天,穿着一身黑,浑身湿透的,拿了钥匙就走。快下午才出来,要了热水,还要了半碗盐,也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。再见他出来,就是今天了。”

“他有没有同伴,或者说,有没有人打听过他?”

老板娘作思考状:“这个啊,不记得了。”

古榕立刻熟练地又拿了一袋子金魂币出来:“劳驾,再想想。”

老板娘恍然大悟道:“哦,想起来了,我老头子说昨天晚上有两个蓝衣服来问他的下落,我老头子那时不知道,那些人也就没拿到消息。”

古榕没穿铁甲,也就不似往常那般凌厉。但老板娘对上面前男人的眼睛,背后仍然倏然发起一股凉意,再回过神来时人已经不见了。


尘心坐在床边,盯着推门进来的人。

“先生您是……”来人不解道,“这似乎是我的房间。”

“昨天在路上,你撞了我一下。”尘心淡淡道,好像无理取闹。

“人太多,我没站稳,不小心撞了您,若有什么问题,我赔给您就是了。“

尘心站起身:“街上人多吗?”他步步逼近,盯着眼前陌生的脸和“陌生”的人:“为什么站不稳?”

对方站在原地,迎着他的目光。

猛地,尘心出手直击对方脸侧,来人伸手一格,他便还击,不过几招,“陌生人”便明显招架不住,最后居然连手都抬不起来,任由尘心掌风逼近。

陌生人偏过头去咳嗽,如他预料的一样,疼痛并没有到来,有人接住了他的身子,一手飞快地探过来,掀掉他脸上的人皮面具。

尘心一看宁风致的脸,本就冷峻的脸简直能冻死腊梅。宁风致抿了抿嘴,索性由着自己咳嗽,点点血沫都溅在黑色外袍上,尘心手上也沾了点。宁风致靠在墙上,良久才恢复一点平缓的呼吸。

他又听出有人进来,抬眼瞥见个黑袍角,心说这把彻底完蛋,破罐子破摔地往地上一坐,闭着眼死在那里。

尘心见他这样,也不发火,把古榕打发去找吃的。等那位走了,剑长老伸手把宗主拽起来往床上一扔,径直去捣鼓瓶瓶罐罐配药,完全不管宁风致是不是正在后面委屈地看着他。

尘心动作十分粗暴。瓷瓶相撞的声音,各种工具与桌面磕磕碰碰的声音接连而来。宁风致隐约知道自己不该出声,窸窸窣窣地挪到床脚不动弹了。

古榕一进来,就感觉室内气压极低。一个在床上缩着,一个手里叮叮当当面墙站着,谁都不说话。

古榕:我该怎么办?

犹豫再三,他决定先去哄哄床上那位。

大概也因为又气又急,说出来的也没有好听到哪儿去。

“行了别装死了,来,起来。”古榕语气尽量柔和,却藏不住那身威压对宁风致的压迫感。

宁风致本就疼得难受,精神有些恍惚,分不出精力来维持表象。他感觉到有“危险”靠近,眼睛勉强睁开一点,本能地分析了一下,感觉自己没有力气跑,于是又往里缩了缩。

古榕:……

他在床边蹲下来,轻声安慰:“风致?看看我,看看我是谁。”古榕伸手握住宁风致的指尖,掌心的薄茧摩挲着对方的指腹,耐心地等着。

良久,宁风致才缓过神来,用力回握了一下,眼睛弯弯地笑道:“骨叔。”

古榕最见不得他装,把手抽出来:“疼就别笑了。”

宁风致瘪了瘪嘴,用衣服把自己裹紧,不吱声了。

尘心配好了药,拿着一小碗药膏过来,面色不虞地就要来掀宁风致的衣服。

可怜他刚刚把自己打包好,这会儿又要被人揭开。也许是太久没和人亲近,宁风致本能地又要躲,被尘心掐住手腕一把拉了回来。

“疼!剑叔……”

“知道疼就好,看你以后还敢乱跑。”尘心手劲轻了点,没再逼他。先给宁风致挽上袖子,处理手臂上的伤口。他刚刚下手确实有些没轻没重,小臂上的口子撕裂开来,正往外渗着血。

他们没有充足的药品,尘心用酒给宁风致擦伤口,血色擦净后其中肌理清晰可见,边缘泛着白。尘心脸色越发阴郁,拔了匕首,洒上酒淬火。古榕适时地捂住伤患的眼睛,将宁风致搂进怀里,安慰道:“忍忍,没事的,忍一下就好了。”

刀尖冷却,尘心面不改色地下狠手,割去伤口边缘溃烂的部分,努力屏蔽宁风致猝然急促的呼吸。

这还只是一边手臂,全身大大小小不知道有多少口子,这样可怎么好……尘心叹息着想,抬眼示意古榕。

古榕默不作声地摸向宁风致的后颈,稍稍使力。

接下来的工作并不轻松多少。宁风致将醒未醒,古榕只好按着他,还得留意着让他别咬伤了自己。折腾一番下来,宁风致就是想晕也晕不过去,咬着衣襟,太阳穴突突地跳。

天已经快亮了,古榕起身去熬粥,走之前把宁风致放到软被上,摸了摸眉心安抚。宁风致倒是配合。他又累又疼,身体遵从本能去找熟悉的怀抱,找不到又失落地阖上眼。

尘心忙去抱他,避开伤口,轻轻搂着。

宁风致靠在他怀里,也睡不着,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。尘心也不说话,叹了口气,下巴搁到宁风致头顶。


古榕借了厨房熬了粥。米汤捧在手里,宁风致觉得暖过来了点,但也没喝几口就放下了碗。他垂着眼睛把碗递给古榕,自己艰难地翻身,面朝着墙壁躺下——他半天昏沉,到底是没想明白怎么面对剑叔骨叔。

气氛实在僵硬,古榕没话找话:“要不要告诉荣荣?”

“别了吧,我这个样子,怎么见她。”宁风致声音发哑,闷闷地说。

尘心在床边坐下:“她很着急,很担心。”

“也不急这一时了,”宁风致躺不住,撑着身子坐起来,“再过两天吧,把事情办完就回去。”

“你不担心?”

“小奥会陪着她的,他那么爱她,”宁风致偏过头。提起女儿,他似乎有些难过:“再说,荣荣也不是小孩子了。”

“要是我们没找来,你还要在星罗待到什么时候?”尘心终于开始实质上的发火,“等天斗来人接你,等星罗派人抓你,还是等你自己——”

“小剑。”古榕张口打断,他知道尘心接下来要说什么。宁风致大概也知道,不敢看剑叔。

尘心没忍住,找了个委婉的说法:“等到你自己在这儿拖着这副身子到处乱跑吗?”

宁风致轻轻说了一句“没有”。眼见着尘心又要恼,宁风致想去找古榕,结果对方躲在阴影里,他看不清神态,就沉默着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。

看着某人又窝成了一只委屈的鹌鹑,古榕瞥了一眼尘心,似乎是在责怪他太着急。不过对方显然十分不买账,往一边偏个头,不说话。

古榕:很好,你们俩故意不理人这点倒是一模一样。

古榕走到床边,拍拍床上鹌鹑因为侧躺而凹下去的腰腹,说:“睡吧。”

尘心待不住,去房顶上守着。古榕则在床边地板上坐下,听着宁风致渐渐平稳的呼吸,口中喃喃地低声念叨。

“我一直想着我们或许能做些什么,让你不必天天劳心耗神,不用在哪里都装出一副完美的样子,可以少奔波几趟,可以难过,可以脆弱,可以放松警惕,可以闹脾气,可以表露真心,可以睡个好觉……”

他靠上床头柜子:“可是为什么总是这么难……”

 宁风致之前一直出于一种昏了醒醒了昏的状态,破烂身子哪儿哪儿都疼,他总也睡不安生。剑骨来后一直苦苦支撑的精神终于垮塌,忍耐已经没有必要,压抑痛苦便在睡梦中显现出来。

他现在处于一种极度矛盾的状态——疲惫让他意识昏沉,疼痛又撕扯着神经让他保持清醒。不知过了多久,宁风致身体痉挛着睁开眼,眼前还是黑的。他摸索到了暖和的大手,摸到带着薄茧的指节,本能地判断一下,开口叫骨叔。

“在,我在。”

“剑叔是不是还生我的气。”

“不气,没有生气。”

“骨叔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怎么才来。”

“对不起,我们来晚了。”

“我身上好疼。”

“我知道……我知道。”

“骨叔。”宁风致又叫他。

“在。”

“我想回家……”

古榕握着那双手,额头抵上宁风致的,呼吸有些不稳:“好,回家……等你醒了我们就回家,回家看看荣荣和小奥,回去给你做点心,好不好?”

宁风致没有回答,静静地窝在被褥里,刚刚的话似乎只是梦中的呓语。


宁风致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,剑叔正在他床边坐着。

尘心还在想着怎么找补凌晨的失言。坐在那儿神色如常,细微的动作却暴露在了宁风致眼下。宁风致眯缝着眼睛,看着像是还在睡。他看见剑叔局促地坐在他床脚,脊背挺得僵直,手指交叉放在左腿上,时不时地瞄他一眼。

宁风致心下微动,许久没对叔叔们动过小心思的那部分大脑开始运转。他佯装在睡梦中翻了个身,压到侧腹的伤口,恰到好处地漏出一声细弱的呻吟,眼睛睁开,瞳仁中带了一丝痛苦的神色,把自己蜷起来些,攥着被子不吭声了。

尘心听见动静,过来查看他的情况。他觉得宁风致应该会躲避他的触碰,便只是将手指放在他耳后近处,隔着点距离,感受一下体温是否正常。

好在只是略高,没有大碍。

出乎尘心的意料,宁风致感受到他靠近,顺势转过头去,在他手边幅度极轻地蹭了蹭。

“剑叔。”

尘心下意识地应了一声。

“还有药吗,”宁风致半张脸埋在枕头里,“手有点疼。”

尘心赶忙撩起宁风致的袖子,见纱布果然又渗出血来。

之前配的药都用完了,从魂导器里拿出来一小瓶他平日里自己带在身上的,凑到宁风致鼻子下让他闻,问:“用吗?”

这药太烈,他怕宁风致吃不消。

宁风致闻闻,缩回枕头里点点头,尘心在床边坐下,把他的手臂搁在自己腿上,揭开纱布:“忍着。”

宁风致看着尘心上好了药,撑起身子凑过来,轻轻地问他:“剑叔还气吗?”

尘心伸手在他额头弹了一下,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,方才的怒火早已被宁风致这一番操作消磨得一干二净。他拉开窗帘,让光透进来:“说说吧,这一年干什么去了。天斗皇室有那么大的脸,让你亲自以身犯险吗?”

他说这话时声音并不大,但好歹是封号斗罗,声音低沉有力,隐隐居然有些杀伐之意,宁风致又垂了眼:“那时他们掳了十几个弟子,我就顺势而为……”

“那你现在为什么不在星罗的监控之下?”

“剑叔小瞧我了。抓我这事星罗皇室不敢做,是他们手下的将军自作主张,想献个大功上去。哪知道皇帝听说我失踪勃然大怒,说让他查出来抓我的人,带回去领罚。那榆木脑袋哪里敢说,又不敢把我放走,我就使了一点小手段。趁他不备,让我跑了。”

尘心眉毛挑起一边,显然不信。淡色瞳孔中散发出某种危险的信号。

“雪夜大帝收到我传信,就说让我留在星罗打探情报。上面盖的兵部的章。”宁风致接着道。

“我看那些未必是雪夜发来的,搞不好是那个亲王。”古榕翻窗进来。摘了铁甲手套,去探宁风致的脉,“雪夜大帝自你出事后就一直称病,朝中事务都由雪辰管着。”

“有了兵部的章就是明晃着的威胁,如果我不去,皇室就要对七宝琉璃宗出手了”,宁风致道,“自从那年我给雪夜用药,皇室就一直对宗门有所忌惮,雪辰尤甚,此前甚至明目张胆地针对七宝琉璃宗,但如果我留在这里……”

如果我留在这里,七宝琉璃宗可能不会受太大的波及。

古榕坐在一边,冷哼一声:“你那宝贝女儿都快和天斗皇室决裂了,那个亲王对你女儿可是很不客气呢,好像宗门是他家开的一样。”

“如果真的是天斗皇室内部出了问题,雪辰又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削弱七宝琉璃宗呢?”宁风致虚望着天空自言自语,沉寂两秒又摇摇头,似乎想不大通。

尘心突然发话:“不是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他不是想削弱宗门的实力。”

宁风致伸手搭在腿上揉着淤青,问剑叔什么意思。

“当权者最需要的并不是钱权势,而是聪明的脑子,”尘心抱臂站在一边,看着宁风致,“你刚好是雪夜手中最有用的那张牌。雪辰的目标不是宗门,而是你。一个辅助系宗门如何翻天也掀不起大浪,况且他还需要我们的资金,不然他就会想办法把我们两个弄掉了。”

宁风致一下笑出声来,他伤到了肺,笑的太狠,又咳起来。他一边抚着胸口一边说:“剑叔说笑,哪有人能动得了你们。”

尘心没理这句,继续说:“所以这位亲王殿下……”

古榕:“是个内鬼。”

“那么——”骨长老意为深长地拖长了语调,下巴朝宁风致一扬,“你这又是怎么回事?”

宁风致本以为能躲过一劫,现下看是不成了,于是慢吞吞地坐起来说:“半个月前我发现北边山林里有信鸽出入,时间比较规律,就算了个时间去看,结果赶上下雨,我又在下坡处,地形对我不利,吃了点亏,不过山上追查我下落的人,应该已经解决了。”

尘心在一刹那有些恍惚。曾经的某次斗魂比赛中,荣荣在场上被四方夹击,他也不免有些紧张,宁风致是作为父亲却十分轻松对他说,剑叔别忘了,要打败七宝琉璃塔,靠的不仅仅是武力。

还有脑子。

尘心都感觉自己越来越摸不透面前这人的脑子了。

他眼睛扫过宁风致的黑衣:“那为什么不和家里说?”

宁风致看看他:“剑叔,你相信我。”

尘心停了一下,点点头。

宁风致自有宁风致的深谋远虑,尘心古榕平日里涉及再多宗门核心,你也不会在未和宁风致商讨时就擅自动他棋盘上的任何一颗子。就像他当年同宁风致争论唐三是留是除,宁风致那种不容置疑的态度,就已经说明他把这颗子放在了棋盘上。虽然将生杀大权交给一个人实在是件风险很大的事情,但好在如今这个掌权者的头脑十分清醒。毕竟论动脑子,没几个人斗得过这只狐狸。

尘心问宁风致:“接下来你要怎么办?”总会有人追查宁风致的下落,宗门稳定恐怕也会出现动摇的趋势。宁风致若再不现身,根基不稳,攘外不及安内先成了问题,这盘棋就未免得不偿失。

古榕此时才掏出个信封朝宁风致揶揄地笑:“小致呀,你这活干得可不是很利索啊。”

原来古榕出去大半天,把附近都搜了一遍,一位被宁风致”除掉“的星罗侍卫还半死不活地瘫在营地里,不幸被古榕拉出来鞭尸。一番审问过后,骨长老掌握了大量关于雪辰和某位星罗将军的情报,都在这两页信纸里。

具体过程如何,骨斗罗表示不便透露。

“剑叔,”宁风致看完信里的内容,“我要见雪辰。”他下了床,走到窗边:“别告诉荣荣。”

宁风致在做一场赌局。倘若他赌得对,那么七宝琉璃宗便可一举铲除这个隐患,可若是他赌错了,而出手者另有其人,那宗门很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,

尘心于是问他,有几成把握。

“剑叔,”宁风致立在窗边,“失败的代价如此沉重,那么这件事成功的概率有多少根本无关紧要。”

他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:“如果这次不能成功,那么后果就无法估量了。这一次手已经伸到了我头上,下一次呢。”


回去路上,古榕见宁风致无时无刻不在闭着眼睛睡觉,就找话和他说。

“你的屋子,荣荣隔几天就去打扫一遍,小奥也去帮她。”他絮絮叨叨地,将这一年多的日子从头到尾讲了个遍。若换做尘心,他是不会就着平常的小事细细说上大半天的。剑斗罗是从小在雪山上冻大的,遇到的人都少的可怜,对人情世故更是一知半解。古榕时常嘲讽他“你个木头”。

宁风致听了一半天,看起来实在有些昏昏欲睡,古榕也不忍心再扰他,腾出来肩膀来给他倚着。

尘心见了,口中无声地念了几下,话传到古榕耳中:“这样可怎么好……”

古榕垂了眼,回道:“慢慢调养吧,还能怎么样啊。”

宁风致情况时好时坏,可能上一秒还在谈笑风生,下一秒就因为突然传来的疼痛而弓起身子。尘心古榕也没有别的办法,用药收效甚微,还激得更难受。宁风致索性不让用了,疼了就忍着,也不让抱,缓过了一阵,比先前还神采奕奕。

尘心看着当然难受,路过城镇就抓温和的草药磨成粉,回来敷在伤处,总好过放着那些口子不管。


宁风致,你是个好宗主吗?

他悄悄地回了自己的院子,换下黑袍,又穿上往日淡蓝与白相间的装束。宁风致束了发,把盘扣系好。

他初到星罗,在街上听到七宝琉璃宗宗主闭关,一切事物交由女儿打理的消息,心里默默问出这个问题。

为了保全区区十几个低阶弟子,你拿自己做筹码。为了一个不确定的赌局,你将自己置于险境,置全宗于不顾。

论哪一条似乎都不是个好宗主该做的。

可他又觉得自己没错。

马车一路疾驰,宁风致用手杖撑着身体和来接他的大内侍卫谈笑风生,尽管掩在衣袍下的手几乎要把布料抓碎。等他终于迈出马车,面向天斗皇宫的时候,又是那个指点江山的宁宗主。他再次出现在皇城门口,宫殿侍卫眼中有惊讶,但依旧对他敬礼有加。

宁风致算好了今日的每一步棋,临到落子又出了变故。

“父亲仍在闭关,宗主令是要他签的,亲王应该懂吧。”

宁风致闭了下眼,带着温润的笑意走进大殿:“亲王有什么事,不妨亲自来问问我。”

宁荣荣瞳孔骤缩,眼前一切都恍如未闻。她有一刹那仿佛置身于虚空之中,轻飘飘的,没有着落。可也只是一刹那,下一秒宁风致已经坐下来,伸手招呼她:“荣荣,来,到爸爸这儿来。”

她像从前一样笑着向父亲跑过去,叫了声“爸爸”,立在父亲身后,听着话中句句锋芒直指雪辰要害。

雪辰的表情慢慢变得精彩,宁风致似乎也来了兴致。就着尘心前一阵去打的仗慢慢渗透,一点点透到亲王殿下的通敌卖国罪。直到最后,宁风致优雅地收了个尾:“风致刚出关不久,宗内还有许多事务没有处理,就不打扰了。”

雪辰脸色铁青。宁风致刚刚说的话每一句话对他来说都太危险了。星罗探子和将军的对话;侍卫口供;星罗如何快速获悉天斗兵力;天斗为何放着自己军队几十万个魂师不用,去请人家一个封号斗罗;为什么今年国库充盈,军费账上却出了问题?

其中意思昭然若揭,他分明从宁风致的最后一句话里听出了杀意。

那宗主温温和和的,说:“利用七宝琉璃宗的人,我已经很多年都没见过了。”

是很多年都没有,还是在宁风致知晓之前已经被除掉了。雪辰才明白,这个人是这样不好对付,

一个人在星罗孤立无缘,他也能做到如此地步。

宁荣荣看着面前的男人,说不出的防备。她从没见过父亲如此锋芒毕露,又无法解释他为何突然出现。剑骨自去星罗一直没有回信给她,父亲还穿着原本应该在他房里放着的衣服……处处值得她疑惑,说是疑惑,不如说是不敢相信。

宁风致还没发现女儿的心理波动。他刚才说的太多,只想回去躺一会儿。过了好久,当他从难受中缓过来一点,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回程的马车上,女儿正在对面警惕而忧心的看着他。

“爸爸?”宁荣荣叫他,带着疑惑和试探。

宁风致突然没话可说,良久才回了一个字,嗯。

他又觉得不妥,抬起眼来问女儿:“剑叔院子里,那几株月季该开花了吧。”

他挑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。可怜宁宗主刚才八面玲珑地威胁着雪辰,面对着女儿却突然不知道嘴长在了哪儿。

“开了,还有你院里的,也都开了。”宁荣荣低声回应,“爸爸,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很差。”

宁风致一时竟有些无语,心说这丫头果然是他两个叔叔带出来的,连见他的第一反应都是如出一辙的生气。他抿了抿嘴,尽量轻松地笑:“没事。”

宁荣荣突然站起身,扑上去抱住了父亲。她觉得又心惊又心疼,从前他虽然也能两手环住父亲的腰,但那时宁风致绝不是像现在这样的消瘦。她能明显感觉到父亲腰腹和手臂上裹着厚厚的纱布。宁荣荣仰头去看,见宁风致脸色又白了几分,慌忙松了手。

宁风致把女儿揽在怀里,轻声哄道:“好了,爸爸没事。荣荣又长大了,小奥怎么样?”

“他还能怎么样……剑爷爷骨爷爷呢?”

“已经回去了,应该在处理事情。”宁荣荣知道父亲累了,也不再扰他,安安稳稳地窝在宁风致怀里。

宁风致阖着眼休息,但脑子还在运转。他警告了雪辰,拔了星罗在天斗的眼线。雪辰是亲王,并不孤立无缘。若这一趟他能就此罢休,宁风致也不必节外生枝。如果他仍要对宗门不利,七宝琉璃宗可就要出手了。


宁风致重返朝堂,雪辰销声匿迹,那个被利用的倒霉将军听说被革了职,他这盘棋总的来说下得不亏。

不过还有些美中不足。某日宁风致听门人来报,有人伤了两名弟子,还让带话回来。不过具体带的什么宁风致根本懒得听,朝立在背后的尘心看了一眼,对方点点头走了。宁风致对弟子说:“好了,剑叔会解决的。”

次日星罗城门口挂了两件血衣,尸体送到了军营。

这边奥斯卡贼兮兮地从门口伸出半个身子,对宁风致说:“宁叔叔,我想带荣荣……”

“去吧,”对方头也不抬,挥挥手示意他快滚,最好带着女儿一起,姑娘天天在他身边叽叽喳喳,吵得他无奈得紧。

古榕蹲在房顶上。对,一边拿剑的尘心:“小剑,你说这小子看没看见我们?”

尘心抬眼懒洋洋地挑了下眉,说:“他要是看见你了,你想怎么样?”

古榕换个姿势歇着:“带我们荣荣出去玩……”

“你看她爹都无所谓,你瞎操什么心?”

古榕沉默。

没错,连宁风致都不担心。自己就更没有必要瞎操心了。毕竟没有人动脑子能动过宁风致,虽然他在这件事情上根本就不想动脑子。

——end


这里有一件事想说:

请各位小可爱在评论区为剑骨风尖叫的同时,多多关注一下我拙劣的文笔和逻辑,在这一点上请各位尽全力骂我

毕竟我提高了,小可爱们才看得更舒心是不是?

所以

以后的评论区里,批评和建议摩多摩多!!!

当然了,尖叫也要有哦~

(鞠躬)


9月7日:建了个群磕CP聊天,欢迎来玩~

群号:32201471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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